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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上、 古 仙 林 秘 踪——节选之八[原创]


 

(8)、他把所有的心事都倒给明英

 

四生果然走通了那条路。

从庙后崖沿火燎过的老葛蓬中楔脚吊下,巴着岩壁上或浅不承脚的坎凹棱凸,或柴蔸茅丛,就着藤蔓、树枝的牵连走往,象灵猿附溜索,象精猴荡秋千,象蚁爬蛇蜒;

总之是使出了他往常趁夜闲踩山踩水练就的浑身解数,天刚大亮,嗦!落在了站洞口焦灼地翘望他安全归的明英面前。

当时二人相对的那情景,惊喜、欣幸,恍若隔世再逢!久久地望着,对望着,嘴张张着,唇头抖动着,就是谁也说不出什么来!

趁着倏然钻出云层的阳光,四生把那箱那包袱全都打开来,名为要明英重新梳理整折,实是有份相当的得意,有向她炫耀邀夸的意思。

明英见到带给她、他们,用的、穿的、铺的、盖的,那么齐备,也禁不住喜出望外。

隐住惊奇,打心底由衷地赞赏。

“嗯,看不出来,到底比你哥那书呆子会打点日子得多!”

归来了,他有如释负重的轻松。

也破例地,对嫂子也有得话说了。意得得高兴地,打开了他的话匣子。

“说到我哥,父亲当初独送他上学,明摆的是偏爱。可现在看来却是害了他。”

“这是怎么说来?”欣欣然,她也表露出好有兴致。

“多读一份书,多明一层理,思想上就多份考虑,人跟着就多份顾忌、多份忧愁、多份烦恼。这些都是负担,好像自捆手脚的抬丧棕索!”

“你们都一样地,老把心强锁强封死。该讲的不敢,该做的也不敢——”

“他哪比得我!我没读书,懵懵懂懂,什么都不晓得,一无所虑,也就一无所忧。因此历来个个都讲我过的比他快活,比他自在。”

“别说你们多受一层欺,就早前的我,看是一天到晚开开心心;其实这快活开心全靠自己寻来。别个没谁给你开心,你要开心,就只能自寻开心。”

这是救下的明英清醒后,第一次,两个这么自然地、无拘无束地谈白,谈得这么爽性。

这一趟所经所闻及成功归来,似乎极大地鼓舞了四生。

喜不自禁地,他向明英历数他的行踪,经过的一切细节。没有负罪感,相反,倒很有几分扬了眉吐了气的快意。

只有说到茶芳,才露出很深的歉疚。

自责心肠太硬、太狠。

特别为没能鼓起勇气闯进那火土灰棚,亲眼看看、亲口亲亲、亲手抱抱刚满月的儿子,好生难过。

他把所有的心事都倒给明英。

自觉不自觉地,在心底,他已认准,这个嫂子比那个曾同床共枕的老婆更可信任。

他对茶芳,爱还是深爱着,但同时也深怕,一想到,就不免提起戒心。

矛盾吗?这是生命本能,也算点人的理智吧!

他毕竟不愿死而要活,即便活着受罪也罢。

而与明英,他们同是“死”了的人、“活”着的鬼,相同的遭际,同命相惜,同病相怜,同情相通;

因此,有高兴,他愿分她一份两个同享,有忧愁,更想找她分担分担;

不管什么事都觉得该让她知道,找她商量,听她的意见。

毕竟,她曾是占绝对优势者中一分子,此前也曾有过用阶级斗争法宝的权利和经历,知那阶级斗争的一些秘密,和幕后的种种动作。

不知怎的,听眼前这个小叔子提到她的昔日姐妹,明英心里总觉有点酸溜溜不是滋味。

看他对那么个当众恶语中伤诬陷、往死里推他的女人,仍那么情迷痴深,念念只知自疚,觉得他真傻得可笑;

在可怜之余,有份幽怨。

恼恨不起来。朦朦胧胧地,竟自生出几分喜欢。可一察觉,心头又忐忐忑忑鹿跳不止。

“嫂,你说说看,明天早晨,茶芳会抱我儿子到圣后庙头来啵?她……”

叫她能怎么说?

尽管她了知,茶芳过去从来趋炎附势赶风头,一心想巴高攀显,求扬眉抢眼;现在更变得阴险狠毒,为达目的可以不顾一切、不惜一切、不择手段的极端自私的底;但此刻她怎好扫他的兴、给他那扇好不易才启开的心扉,立刻就蒙去残忍的阴霾?

况且她也怕被看成爱在背后损人。

第一次,她没望着他说话,答非所问地:

“老四,说来你不该叫我‘嫂’。”

“哦?哦——”四生猛一怔,好生惑然。

思量了好一阵,才试探着附合改正:

“是哩,是哩,你还没过门,按老规矩,我们做弟弟妹妹的该叫你做‘姐姐’才对。”

“好象你比你哥小两岁零九个半月?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今年二月初七已满了二十四,比我还大一岁零半个月呢,我怎能称你的姐姐?”这下她望定他了:

“我说老四你、你以后干脆叫我明英好了。”

四生一听,好生惶然。

愕呐地对望着,一时间,嘴唇又是乱抖动着,脸给逼得通红通红。

腮帮子一鼓一鼓地,好一阵子才鼓出话来:

“这哪行!说说还是我先头弄错了。我怎么可叫你‘姐姐’?纵然你没过门,正如你以前说过的,那过门不过形式。事实上,你现在已怀上我哥的骨肉,理所当然,我必须叫你‘嫂’!”

“可是你哥他已经死了!”

她那深带伤感的眼睛突而发亮,变得亮晶晶,幽婉地套住他。

他慌忙避,窘汗臊鼓,再不敢接她的话茬了。

一时明英也有点发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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